他知道,从前犯错的罚,早已偿还尽了。现在,他只是用这样的借口,在周子舒手下赎掉一点心里的歉疚。以及——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,他潜意识里希望他下手重一点,再重一点,给他刻下的伤痕要久一点,再久一点。等到他真故去了,那便是他留给他身体的最后一样信物。人化白骨,剑也朽败,等到那时候,他又有什么可以去纪念他的呢?只得互相亏欠,再用一生去怀缅。
有一次,他发觉自己浑身上下已没有一块白净的地方了。连里衬的薄薄一层纱触上去,都能感到灼烧般的疼痛。他听从周子舒的指令,颤抖地从地上扶起自己乌青的膝盖,被一个怀抱包裹住。
“还要继续吗?”周子舒安慰地捏住他的后颈。
“……要,要的。”他轻轻挂在那人的臂弯,依靠在坚实的胸口,这么说道。于是他获得了一个饱含深意的审视。
他被捉住了手,手掌伸直掰开,周子舒捏紧四根手指往下掰出一个危险的弧度。红木镇纸带着清脆的炸响,把手心砸成深色——它先是变白,然后急剧地变红。那倒是不太疼,但就着这个姿势,羞辱的意味远大于教训的意味,他开始在他膝头难耐地扭动了起来,牵扯到身后的伤口,又一阵龇牙咧嘴。下一记击打就趁着这个空档落下,偏离到指根上,十指连心痛可穿骨,施刑者却没有什么歉意,下一记仍是落在相同的位置,他痛叫一声,连忙摆正位置。等到周子舒的手再控制不住他的挣动,他主动用空闲的左手覆盖了周子舒的,将自己哆嗦着的、蜷缩的、布满血痕的右手掰直,更好地呈现在他眼前。
周子舒嘉许地以镇纸点了点手心,顷刻之后,他的左手也遭受了对称的待遇。温客行在一片模糊的疼痛中去寻他的眼神,他希望他为他感到骄傲。二人在昏暗中互相打量对方,言语变得如此多余。他清醒地想到对方可能一早知道了自己的心思,也默许地配合了他,这让他在疲惫中感到一丝振奋。
纸窗的光亮暗了几度,他意识到现在已是黄昏,可能天边已是霞光满天,而他和他的阿絮依偎在一起,让他为他的生命赋予重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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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客行想他肯定很愤慨。因他发现在一回训诫中,本是规律而严整的下鞭,突然就化作了嘈嘈切切的击打。他便知他也在神游,在这片画地为牢的黑暗里,他们各自在想着相似又不同的两件事,两个生来孤独的灵魂,在同一片疼痛中共鸣。
他懂他又在气自己的不敢托付——前半生没有什么人爱他,鬼谷都没几个全胳膊全腿的人,他实在不懂得。人避他而不及,他自有胆子去追;等到别人主动靠近他,他又要慌慌张张迈着步子逃跑了。就像他和周子舒,他胆小,少走了那么一步路,一念之差,换来二人今生的失之交臂。他那时不敢相信,这个世界上,竟真有人在意他,多过他在意对方。
他让他用十乘的功力,在自己身体上发泄暴虐。那实在太过了,他眼前逐渐发黑,身体再也感受不到一丝存在,颜色、声音、气味迟缓地离开了他,他轻轻地闭眼,感到身体如一片鸿毛漂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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